《那当儿：故乡童年的回忆》 序二 免费试读
序二
让记忆在当下生活中不断生长
——读杨建英散文集《那当儿》
北乔[1]
杨建英的散文写作，很好地践行了作家与日常生活的密切关系。这样的日常生活是生命中沉淀的过往与伸手可及的当下之间实时生长的自然体。由外在的浮现到内里的颤动，他将散文这一体裁所承载的宏阔的视野、敏锐的体验和纵深感极强的思考，进行个性化的糅合，试图寻找到属于他的叙事路径。心灵真切，语言朴素，情感有内敛式的饱满，叙述的姿态紧贴大地，他注重的是多时空间的互动。而这一切，使他生活者和写作者的双重身份都竭力而又自然地从浮华回归本相。这当是一种以互动为轴心的沉浸式写作，给予散文以亲切的感受和人文的想象。
忠实于生活，忠实于内心，对于杨建英有着特别的情感意义和文学呈现。他生在北京房山且一直生活到18岁，后到新疆阿勒泰生活和工作。故乡成了远方，而原先的远方现在就融于生活的现实之中。北京与新疆，已然不是故乡与远方的简单置换，而是一种互为观照的关系，继而凝结为他的人生的有机部分。其间有缝隙，但阳光会照进，擦亮生命的表象和沉淀。这两地都是他的故乡，又是他的远方。在另一个角度，这两地又都不是他的远方或故乡。这是对于其人生的本质性理解，也是哲学意义的生活化。对他而言，故乡的记忆不断翻新，而具象的生活是对远方想象日复一日的发现。捡拾记忆，是对当下生活的回应；而最为实时的体察，又是对故乡另类方式的言说。这就形成一种奇特的现象，他深扎于生活的大地，又无时无刻不在漂泊。当然，这也印证了人生的某种无奈，我们从未有绝对意义上的故乡，只有绝对性的漂泊。这是地理性的，更是文化性的。由此，我们的生命行走一直处于撕裂的状态，这是不幸，且我们历来无能为力。但对于写作者来说，这当是难得的资源。当我们清醒并深情地关注这样的不幸与无能为力，写作就会获得强劲的动力和可能的深度。这不是突围，而是我们在对立和对抗之中与生活和解的重要途径。在很大程度上，写作的意义，文学的价值，也正在于此。杨建英或许迷失于地域上的故乡，但心中对于故乡的追寻和建构，从生活和文学两个层面同时发力，一直都在路上，并日渐有收获。这得益于他的生命和情感与纯朴且深厚的乡村人文保持血脉联系。在他的写作中，我们看到了清晰而执着的乡愁图景。如此的乡愁图景，不是对故乡直白的复现和修复，而是基于传承经年的文化和真实的纷繁生活的想象和营建。以文学的方式进行对话，最终是抵达生活的细部与宏观。这让他的散文既有诗意，又有烟火气，在写实的行为中，隐含精神性的写意。
一般意义而言，杨建英的散文属于乡村散文的范畴。这主要是指其对于题材的选择和组合，以及叙述腔调的呈现，都具有浓郁的乡村气息与生活的本真滋味。很有意味的是，他目光高远，善于抽身而出立于高处瞭望平常生活，似乎有意以保持足够距离的方式观察我们的日常，但给我们带来的是聚焦之后的细节。无论是写生活中的风俗和程式，还是山水人文，他都写得很扎实，让人能感知常被我们忽视或漠视的那些细微之处。就是这样的不经意，居然让我们从他的字里行间发现了我们本该拥有的生活之趣、生活之道。这显示了他之于生活的用心凝视和体会，更表达了他热忱的生活态度，文学真正成为他内心的映象。他的叙述，很好地汲取了民间日常叙事的精髓，在文学性的温润下，大有返璞归真之感。在阅读他的作品时，我们时常会有一种错觉，仿佛行走于乡村的房前屋后，听老人们在说古讲今。语言平实，表情纯朴，冷峻从容间，竟然透露出亲切和温暖。这是一种世俗化的讲述，又是文学化于生活的讲述。可以想到，这也是杨建英将文学与生活共谋之后的写作，只不过他尽可能地抹去了雕琢的痕迹，将技法化于无形。同时，他并没有无节制地与细节纠缠，只为写细节而写细节。细节只如绳头，他的用意是以此牵出生活，既是以小见大，又是以细微展现宏大。这样的细节，不再只是细节，而是整体生活的一部分，丝丝缕缕中都勃发着生活原生的心律和呼吸。
杨建英的散文写作，立足于北京和新疆这两个地域维度，在写作时，多数情况下让两地保持相对的独立。追忆往日的北京生活，我们能读到当下感；而书写现时的新疆生活，我们常生出他是在回忆的感觉。远了拉近了写，近的推远些写，其实源于内在的交互。当下与历史，现实与记忆，一直纠缠在一起，从不可能彼此割裂。当下的生活，总有过往在涌动，而此时此刻，又会对记忆进行梳理和显现。记忆滋养着现时的生活，又因现时的生活而发生变形，当然也有多重意义之中的重生。这既是对于人生的本质性揭示，又是若隐若现的人生隐喻。在理论上，这很难极为科学地论证，但文学可以感性地表达。就像我们面临的众多人生难题一样，无法理性分析，但可以心领神会。当然，这也是文学的特殊魅力。杨建英的散文掖藏了这样的理想，在不断前行中努力抵近。
收录于这本书的篇章，我并非集中性阅读，而是自2016年至今，我有幸在他完成这些作品的第一时间就可以读到。为此，写下这些文字，以表谢意。
是为序。
[1]北乔，著名评论家、作家、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