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等我再睁眼时，发现躺在了病床上。

　　但身上的痛让我忍不住闷哼出声。

　　“小禾，你醒了！”

　　床前站了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头。

　　是我的老师。

　　“老师，快帮我把纱布拆了，我下午还有台很重要的手术！”

　　听了我这话，老师心疼地叹了口气：“手术昨天已经结束了。”

　　“昨天医院紧急把能请来的专家都请来了，可还是没能把你婆婆救回来。”

　　“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小禾，老师知道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

　　老师面露不忍，有一行清泪滑过他布满皱纹的脸。

　　“但……恐怕你这辈子都没办法再上手术台了。”

　　接连的打击让我再一度精神崩溃，绝望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老师于心不忍，留我一个人在房间发泄。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当医生可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啊！可却因为无妄之灾被人毁了！

　　我好恨，我恨季清淮，恨周千榆，恨那天在场的每一个人！

　　如果昨天不是老师带着保安及时赶到，恐怕我会死在周千榆手里！

　　那季清淮呢？昨天晕倒前他不是说在来医院的路上吗？现在人又在哪儿？

　　我用另外一只手摸索出了手机，发现有几十个未接来电。

　　都是季清淮打来的。

　　我回拨过去，没想到季清淮接起电话的第一句就是铺天盖地的怒吼。

　　“陈穗禾，你到底在哪儿！”

　　“我妈昨天手术，你为什么没来！”

　　“我问其他医生，他们都说你出事了，你最好是要死了！”

　　“都是你杀了我妈，我也要杀了你！”

　　我苦笑一声——

　　原来他还不知道我出了什么事啊，恐怕是周千榆拍的那张照片里的我太过狼狈，以至于他根本没认出来我吧。

　　“季清淮，我们离婚吧。”

　　我没有回答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只是声音沙哑地说出了心中的决定。

　　“陈穗禾你是不是疯了！”

　　“我妈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就敢跟我提离婚？”

　　“你想得美！你害死了我妈，我要让你给她赔命！”

　　“你等着，我这就找人查你的定位，等我抓住你之后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没有给我半句解释的时间。

　　不过，我也不在乎了。

　　只希望当他知道是他资助的女孩才是间接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时，不会像现在的我一样崩溃吧。

　　6

　　半个小时后，我听到门口传来了季清淮的声音。

　　“我还有急事要处理，只能花十分钟给你擦屁股。”

　　来这么快吗？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然而，紧接着却传来了周千榆捏着嗓子故作姿态地撒娇：“清淮哥哥最好了，放心吧，十分钟足够了。”

　　她怎么也来了？

　　病房门被推开，季清淮看到病床上的我之后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

　　“怎么伤得这么重？千榆，你这次有点过分了。”

　　语气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替她解决这种麻烦。

　　周千榆不满意地噘着嘴，语气中充满了小女生的天真和对他的崇拜：“我知道清淮哥哥一定能解决的，你这么厉害，是千榆最最崇拜的大英雄！”

　　季清淮果然很吃这一套。

　　他径直走到我的床前，看似在道歉，实则语气中充满了威胁：“家里的小姑娘给您伤成这个样子实在是抱歉。”

　　“不过听说您也是用了些小手段才进入这家医院的，想必心思也不全都在医疗界。”

　　“这样吧，你开个价，我们私了，可以吗？”

　　小手段？我冷笑一声。

　　想必周千榆并没有跟他说我的真实身份，而是避重就轻地说了些医术不端、惩恶扬善这样的谎话。

　　我刚想开口，却听到门口传来了老师愤怒的声音：“开个价？她可是我们医院最优秀的医生！你毁了她的一辈子也是随随便便能用钱来衡量的？！”

　　季清淮不悦地转过身来，却在看清老师的脸之后愣了一下，收敛了一些傲慢。

　　周千榆年纪小，所以不认识老师，只以为他是医院里的护工。

　　“你个老头胡说什么呢？她也配当最优秀的医生？一双不值钱的手，毁了又如何？”

　　季清淮连忙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转而换上了恭敬的语气。

　　“费老？您怎么来了？”

　　老师在看到季清淮之后也愣了一下，他自然知道我跟季清淮的事。

　　不过昨天他没有上婆婆的手术台，所以一直没见到他。

　　“您知道陈穗禾现在在哪儿吗？”

　　一听到这句话，老师脸上的愤怒更浓了，他走到季清淮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我当初就不同意小禾嫁给你，果真是商人无信啊！”

　　季清淮的脸色有些难看，可还是在努力压制着，然而老师的下一句话彻底让他愣在了原地。

　　老师说：“小禾如今就坐在你面前你居然认不出来？你还有没有良心！”

　　季清淮猛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抬起手，缓缓摘掉了脸上还带血的纱布。

　　直视他的眼睛，声音嘶哑：“季清淮，你准备花多少钱跟我私了呢？”

　　“小禾！”反应过来的季清淮转身狠狠打了周千榆一巴掌，一贯沉稳的他此时也气得手指颤抖，“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医德有亏的假医生？！”

　　7

　　周千榆被打懵了，瞬间红了眼眶：“她勾引你，难道不算医德有亏吗？”

　　“清淮哥哥，你别被她和这个老头骗了！她就是一个关系户！”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她之前勾引了你，所以你才维护她！那我做得就更没错了，我昨天就该下手再狠一点！”

　　季清淮被她的无知和愚蠢气得闭上了眼睛，以他的聪明，想必很快就会想清楚到底谁才是害婆婆手术失败的元凶。

　　果然，等他再睁眼时，眼睛里全是隐隐的杀意。

　　“她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季清淮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悲喜。

　　“当然是我划的，怎么，你心疼了？”她还在无理取闹，丝毫不知自己是在自掘坟墓。

　　“别怕，你只要跟我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好。”季清淮语气越来越温和。

　　周千榆还以为他还是选择站在了自己那边，冲我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可我认识他十几年了，我却知道他的手段——

　　他越冷静，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他心里越生气，报复的手段会越残忍。

　　“是我伤的，拿陶瓷片轻轻一划就流血了。”周千榆声音轻巧，丝毫没有半点悔意。

　　“还有我！是我帮千榆按住的她的手！”

　　“我帮千榆递的碎瓷片！”

　　周千榆的两个闺蜜走了进来，想必是她叫来看热闹的。

　　看到季清淮问她的时候，还以为主动承认自己帮了周千榆就能捞到什么好处。

　　她们争先恐后，生怕自己比对方少一份功劳。

　　“季总，这个***不仅勾引你，还是个骗子！我都听千榆说了，那么多专家老师都做不了的手术，她怎么可能会做？”

　　“是呀季总，千榆可是帮你铲除了一个骗子呢！你可得好好感谢感谢她！”

　　“你看她的手腕，已经被我们毁了！以后就再也不能行骗了，这也是功德一件呀！”

　　可下一秒，她们在看到老师的脸后突然愣在了原地。

　　“院……院长？”

　　“什么院长？你叫谁呢？”

　　周千榆自以为抱上了季清淮这条大腿，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

　　就连在学校的时间都很少，自然不知道老师就是她们的院长。

　　老师哼了一声，扫视着这几个人的脸：“你们明天就会收到学校的开除处分，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两个闺蜜脸色大变，只有周千榆还满不在乎道：“开除就开除呗，反正我男朋友也不差钱，靠他养着就够了！”

　　季清淮冷冷推开了她的手，再度开口：“她的手也是你伤的？”

　　“是我，怎么了？难道你还能因为一个老女人再打我一巴掌吗？”

　　或许察觉到季清淮的情绪转变，周千榆连忙转了话题。

　　“清淮哥哥，我知道阿姨去世了你很难过，不过要是让她去做手术也肯定成功不了！”

　　“也就是我现在还没毕业，再过几年我一定能救得了阿姨的！我可比这个女人有用多了！”

　　或许，是被娇宠惯了，周千榆已经忘了他是怎么从一个小混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上的。

　　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贬低我，抬高自己。

　　在那些闺蜜的称赞中，甚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所以，真的是你毁了她的手，让她做不了手术的对吗？”

　　话音刚落，他一脚踢到了周千榆的肚子上，瞬间把她踢翻在地，趴在地上忍不住地哀嚎。

　　可他似乎还不解气，还想要继续踹的时候，我终于开口了。

　　“所以季清淮，你现在知道是谁害死咱妈了吗？！”

　　“是她害我不能上手术台，可却是你的纵容让她有底气折磨了我整整两个小时！”

　　“害死咱妈的人是她，更是你！”

　　我的这一番话彻底击垮了季清淮的心理防线，他猛地跪在了地上，抱着我的腿痛苦道：

　　“老婆，对不起！”

　　“是我错怪了你啊！”

　　8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除了围在门口的来往病人。

　　他们像昨天看我被周千榆折磨时一样，冷眼旁观这一出闹剧。

　　“啊？难道陈医生才是季总的老婆！”

　　“都怪这个贱女人，误导了我们！她才是真小三，打死她也不足为过！”

　　“年纪轻轻就破坏人家的家庭，要让她爹妈知道可不真就得打死她？”

　　季清淮猛地起身，再一次朝周千榆走过去，而此时，她的那几个闺蜜早就发觉情况不对，溜之大吉了。

　　他走到周千榆面前，狠狠抓住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往地上砸去。

　　“***，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我妈？我要杀了你！”

　　周千榆此时已经血流满面，狼狈不堪，丝毫没有昨天半点的气势凌人。

　　“别打了！我错了！”

　　“我也不知道她就是你老婆啊！我真的不敢了！”

　　她抬起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把我当成了救命稻草。

　　“师姐，我真的错了！”

　　“救救我！求你了！”

　　我别过头去，对他们狗咬狗的场面没有半点兴趣。

　　周千榆见状，也不再对求饶抱有希望，而是索性破罐子破摔，冲着季清淮喊道：

　　“要不是你骗了我，我又怎么会来找她？”

　　“你才是杀死***真正凶手！”

　　这句话彻底触犯到了季清淮的软肋，他死死掐着周千榆的脖子，宛如低于走出来的恶魔。

　　“我骗你？你真以为我会娶你？你只不过是我的一个玩物罢了！”

　　“我就算掐死你又如何？老子赔得起！”

　　要不是老师不希望他们在医院闹出人命，伸手拦住了季清淮，他真的能把她杀死。

　　周千榆突然爆发起了巨大的求生欲，趁着季清淮松手的时机连忙跑走了。

　　季清淮刚想追，却发现还在病床上的我，于是停住了脚步。

　　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上我缠着纱布的手上，热泪一滴滴砸在上面。

　　可惜，我感受不到。

　　“费老，以后小禾真的不能上手术台了吗？”

　　老师绝望地摇了摇头，给我的医学生涯画上了句号。

　　“没关系没关系，我有钱，我有很多的钱，我给你治！”

　　“治不好也没事，我养着你！”

　　“但我求你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啊！求你原谅我好吗？”

　　许是想到我之前提的离婚，季清淮彻底慌了。

　　我冷冷一笑，嘲讽道：

　　“季清淮，我为了照顾你妈，连续半个月都没好好休息，可你却在外面***？”

　　他慌乱地解释，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

　　“老婆，对不起，我真的只是觉得一时新鲜，把她当成玩物而已！”

　　“你相信我，我最爱的人是你啊！”

　　我“呸”的一声吐在了他的脸上。

　　“出轨就是出轨，别给自己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了！”

　　“季清淮，你养的女人毁了我，害死了妈，你让我怎么原谅！”

　　他听了我的话，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

　　发誓般保证：“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你等我！”

　　我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这是我想要的结果。

　　但，也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那些伤害我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也包括你，季清淮。

　　9

　　果然，三天后给我发来了一条视频。

　　视频里的周千榆遍体鳞伤，没有一块好肉，只剩下一口气了。

　　她的脸被划花了，手筋脚筋全部被挑断，还插着手指粗的钢筋。

　　她口齿不清地诅咒着：“季清淮，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明明一切的起点都是你，你怎么不杀了自己呢？！”

　　视频戛然而止，站在我面前的季清淮此时一身狼狈，还穿着那天在医院里的那套衣服。

　　他跪在我面前，眼睛里尽是卑微的哀求。

　　“小禾，我帮你报仇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我求求……”

　　我差点被他气笑了，直接打断了他让人作呕的话。

　　“帮我报仇？季清淮，如果没有你我能有今天？到底是谁害了我？害了妈？”

　　“周千榆说得不错，是你啊！”

　　季清淮脸色骤然惨白，僵在了原地。

　　可他还是不死心，居然拿婆婆打起了感情牌。

　　“小禾，妈不是最疼你了吗？你知道她的遗言是什么吗？”

　　“她说希望我们好好地，最好以后能有个孩子。”

　　“就当为了她的在天之灵，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看着他那张曾经让我着迷的脸，现在只觉得无比作呕。

　　他说得不错，婆婆确实对我很好，甚至把我当亲女儿一样。

　　可是这就能让我忘记他们对我的伤害，跟他重归于好吗？

　　做梦！

　　“季清淮，如果婆婆还在世，一定会后悔自己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儿子。”

　　“就连她去世了，你还不忘拿她当挡箭牌。”

　　“你真让我恶心！”

　　你看，其实这种男人谁都不爱，只爱自己。

　　季清淮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可我要开始我的报复了。

　　周千榆的那几个闺蜜，全都被我送到了监狱里。

　　就诊室的监控视频一出，她们一个都跑不掉。

　　可没想到，那些闺蜜的家人们却直接找到医院里来了。

　　他们跪在我面前痛哭不止。

　　“陈医生，求求你放过我家女儿吧，她还小！”

　　“是啊陈医生，你是医生，就应该救死扶伤，难道要亲手毁了这几个孩子的一生吗？”

　　我冷冷看着他们用道德枷锁把我高高架起，开口道：“毁了她们的一生？是她们毁了我的一生！”

　　“该走的司法流程我一步都不会少走，这是她们该付出的代价！”

　　而那个刘医生，也已经被院方开除，听说现在没有任何一家医院敢要他。

　　过了几天，警察跟我说一直找不到周千榆的下落，猜测可能是藏了起来。

　　我直接把季清淮发给我的视频证据交给了他们，让他们按着这条线查下去。

　　我知道，这就意味着季清淮也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可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周千榆被警察找到时只剩下了一口气，经过救助虽然死不了，不过下半辈子算是废了。

　　我询问了相关律师，律师说他们涉嫌了严重的故意伤害罪，估计会判十多年。

　　可这怎么够呢？

　　在开庭前，周千榆突然被检查出了精神疾病，依法可以免去一部分刑罚，不过需要在精神病院里度过。

　　她去精神病院的那天我特意去看了她。

　　趁四下没人她冷冷跟我说：“等我重获自由那天，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我冷笑一声，祝她如愿以偿。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律师早就被我收买了，所谓装精神病逃避法律的主意也是我让律师故意暗示她的。

　　她一旦踏入了精神病院，那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出来了。

　　毕竟，即使到时候她说自己没病，又有谁信呢？

　　更何况，我不会让她在里面好过的。

　　而至于季清淮，我同样也去监狱里看了他最后一眼。

　　他瘦了很多，一点都看不出他是当初那个呼风唤雨的季总。

　　“小禾，我知道是你把证据交给警察的，所以我没逃。”

　　“我做错了，所以我甘愿进来给你赔罪。”

　　“等我出去了，你是不是就会原谅我了？”

　　他眼神中充满期待和哀求，渴望从我嘴里听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可我并没有回答他那个问题。

　　我平淡地开口：“等你先出来再说吧。”

　　是的，他出不来了。

　　我这几年救了不少人，其中也包括一些犯人和他们的家属。

　　之前他们想要报答我，可都被我拒绝了。

　　这一次，不需要我说什么，自然有人为我出这一口恶气。

　　毕竟监狱，可从来不是什么好地方，不是吗？

　　果然，一年后，季清淮因为在监狱里不堪受辱，***了。

　　10

　　我继承了季氏集团，但我的手的确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我再也握不稳刀，也再也上不了手术台。

　　可救死扶伤，不一定要在手术台上。

　　我拿出了大把的钱，致力于研究当初婆婆得的那种怪病。

　　终于，我带着团队研发出了新的医学技术，申请了专利。

　　这怪病再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才能驱赶的死神。

　　越来越多的病人因我而重新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中，我找到了人生的另一种意义。

　　“对于碰上我的石头，我没必要对它拳打脚踢，而是要搬开它，继续前行。”

　　我一直很喜欢这句话。

　　当然了，伤害过我的人，不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