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希冀

生母嫌我是拖油瓶，和继父合计把我送走。

我偷偷离开，不知不觉走进了派出所。

警察叔叔问问我家里人电话的时候，我打给了村里被认为有精神病的张婶......

1

「二妞，回家吃饭了！」

「哟！你又搞什么去了，把这衣服搞得那么脏！」

天色有些晚了，一起玩的朋友们都被家里人拿着小竹条赶回家。

我独自向家的方向走。

各家灯火通明，只有我家黑麻麻的没开灯。

院里的水井洗了把脸，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我回家里拿了块面饼和鸡蛋走进厨房。

厨房灶台很高，我要踩在矮凳子上才刚好。

稻草有点湿，火烧起来后，浓烟弥漫整个厨房。

我被呛得直咳嗽，眼泪汪汪往下流。

面煮熟了，我刚要盛到碗里。

堂屋的座机电话响了。

是妈妈！

我顾不上那么多，跳下凳子跑回堂屋里去。

把听筒贴在耳边，开心道：「妈妈！」

很快传来妈妈淡漠的声音：「鸡蛋和面我已经寄回去了，应该这两天就到了，

你记得取回家。」

我的心像过山车一样，一下降到了谷底。

「妈妈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我不想住在这，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有个大叔在窗户叫我开门让他进来。」

妈妈有些不耐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刚刚生完弟弟，接你上来县城我又没时间照顾你。」

我急忙说：「妈妈我很听话的......」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小孩啼哭的声音。

妈妈说：「你先在老家住着先吧，等你过了八岁生日，我再接你来县城读小学。」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抬手擦了下眼睛，把话筒放好。

2

接电话的时间，锅里煮面的水都烧干了。

我把开水倒进去将就着吃。

有几坨面发黄，吃起来苦苦的。

但还能吃。

两年前爸妈离异，我被判给了妈妈。

他们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

爸爸去外省做了上门女婿，自离婚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妈妈嫁给了一个中学教师，怀孕后就把我送回了老家一个人住。

每半个月会邮寄鸡蛋和面回来给我，偶尔会给我寄点新衣服回来。

这样的生活，我已经持续了一年了。

还有几个月我就满八岁了，妈妈马上就接我回家了。

抱着这样的希冀，我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外边的天色还是很黑的时候，房间窗户突然被敲响了。

紧闭的玻璃窗有一抹黑影站在那里。

「冉冉，快给三表哥开开门，三表哥给你糖吃！」

「冉冉快开门啊！今晚怎么那么早就关灯睡觉了！」

我浑身蜷缩成一团，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三表哥在外边敲了好一会，隔壁家的张婶破口大骂：「每天晚上都搁这嚷嚷，想死吗？！」

「信不信我一个锄头扔下去。」

三表哥和她对骂了几句，就灰溜溜走了。

3

几个月后，我生日这天。

妈妈承诺今天会过来陪我过生日。

等过完生日，应该很快就来接我回去了。

我特意起个大早坐在村口等。

和我一起玩的小伙伴们也跟着陪我等。

二妞和秋香蹲在地上抓石头，胖虎坐在我旁边玩玩具车。

那时候年纪小，没有智能手机，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等了好久，胖虎打了个哈欠：「你妈妈不会不来接你了吧？」

玩累的二妞也说：「对啊，都等那么久了。」

秋香早就饿了，拉着二妞的手对我说：「你自己等吧，我们回家吃饭去了。」

胖虎跟上她们，「嗳，你们说冉冉的妈妈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二妞：「我妈说她妈妈在城里生了孩子，就不想要冉冉了。」

我抠着手指，抿紧发颤的嘴唇。

妈妈，她真的不来了吗？

忽然，不远处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我抬眼看去。

许久未见的妈妈穿着淡黄色的裙子从车上下来。

我撒腿跑了过去，「妈妈！」

展开手死死抱住她的腰。

妈妈猝不及防地被我撞回退了好几步。

她推开我，啧啧啧道：「你这衣服那么脏，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你一个人在家是不是都不洗衣服？」

我低头看自己衣服上洗不干净的油渍，「我洗过了的，但是洗不掉。」

妈妈抿抿唇，「算了算了，先回家吧。」

她拎着蛋糕和我一起向家的方向走。

胖虎他们几个刚刚听到我喊妈妈，都停在原地等我。

他们冲妈妈问好，妈妈微笑点点头。

我腰杆挺直，仰着脸跟在妈妈身后。

满脸写着「看，我妈妈这不是来接我了吗。」

胖虎他们跟着我们一起走回去。

回到家后，我们四个小朋友围着蛋糕团团坐。

4

妈妈把蛋糕帽戴到我头上，八根蜡烛点上。

胖虎他们鼓掌为我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我闭上眼许愿：「我希望妈妈快点接我回家。」

二妞哇一声：「愿望说出来就不准了！」

我：「才不是，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我像是寻求答案一样看向站在一旁的妈妈。

她脸色微僵，略带歉意：「冉冉，妈妈可能还不能接你回去。」

「你弟弟还没够一岁，身体不太好，接你回去上学，我恐怕分不出精力来。」

「我和你叔叔商量过了，明年再接你回家，然后上小学。」

我像被盖头泼了桶冷水，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可是妈妈......」

我话还没说完，妈妈手机响了。

她看到来电人，连忙走出去接电话。

堂屋安静下来，胖虎他们三个都不说话。

是秋香咕咕叫的肚子打破了尴尬。

她举手：「我饿了，可以吃蛋糕了吗？」

我把蛋糕推给他们，「你们吃吧。」

等妈妈打电话回来，她拿了包边往外走边对我说：「冉冉，你弟弟发烧了，妈妈现在要马上回去。」

「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人就跑没影了。

我慌张跳下凳子，跟着跑出去。

头顶上的生日帽都掉地上了。

「妈妈！」

我跑得太急，刚出门转拐，张婶家养的狗恰好冲出来。

我被绊倒在地上，本能用手掌撑地。

火辣辣的疼。

张婶在里边听到动静，跑出来把我扶起来。

「哟，你这孩子，没事吧？」

「有没有哪里受伤出血的。」

我抽泣地看着妈妈跑远的身影：「妈妈，带我走好不好......」

「我会乖乖的，不会闯祸的。」

5

那次之后，我每每想起妈妈毫不犹豫离开的身影，就会忍不住湿了眼眶。

枕头不知不觉被我的眼泪弄湿了一大片。

堂屋的木门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好像是撬门的声音。

我家门是那种老式的木门，用一块木板扣着就行。

我捞起床头的菜刀和手电筒，起身出房门对着咚咚直响的门喊：

「谁啊！」

手电筒照亮木门，外边有一把水果刀伸进门缝，想把扣在门后的门板移开。

门板现在快移掉了

我跑到门的侧边，把木板推正回去。

门立马被哐哐地砸，传来三表哥的声音：「冉冉开门！」

「你妈妈说你晚上一个人不敢睡，让我过来陪你。」

我绷着声音：「不可能！我妈妈才不会这样！」

「你再撬门的话，我就打电话给警察叔叔，让他们来把你抓走！」

门又被用力踹了好几脚，三表哥气急败坏：「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表哥这是关心你！」

我反驳：「才不是！」

张婶和我说过，三表哥之前经常干坏事，还坐过好几年牢。

他每次半夜来敲我门，一定是想干坏事。

三表哥用力踹门，我被吓得跑去打电话给警察叔叔。

刚打完电话，张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个王八蛋还要不要脸了？！」

「连自己表妹都不放过！」

三表哥和张婶对骂起来：「关你这个疯婆子什么事！信不信我揍你！」

张婶也不甘示弱：「来啊！试试啊！看我不把你剁成肉块喂狗！」

6

村里人说张婶有精神病。

很多年前丈夫和女儿死于一场意外的车祸，大家都说她是克夫命。

她犯病的时候会拿着刀追着人砍。

大家都怕她，没人敢惹她。

妈妈也嘱咐过我要离张婶远点。

可是，我觉得她人很好啊。

她有时候会叫我过去吃饭。

三表哥来敲我窗户，她还会帮我赶走他。

那晚，张婶把我带回她家。

说我在她家住下，三表哥就不敢来了。

早上起来，我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

走出房门就看到张婶站在外边地坪晒我换洗下来的衣服。

我洗不掉的油渍和污渍都被她洗得很干净。

而我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她昨晚从床底拿出来的。

尺寸刚刚好，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张婶晾完衣服回来，拿梳子坐在我后面帮我绑头发。

轻声问：「冉冉，你这个年纪该上小学了吧。」

「你妈妈昨天不是来接你回县城上小学的吗，怎么没带你一起回去？」

我低下头：「妈妈说弟弟还小，顾不上我。」

「明年才接我回去读书。」

张婶梳头发的动作一顿，问：「那你想读书吗？」

我重重点头，「想。」

胖虎比我大一岁。

我之前跟他去这里当地的小学旁听过一节课。

台上的老师说：「女孩子一定要读书，走出这层峦叠嶂的山川，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尽可能把命运紧紧攥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被动困在这有时不讲理的世界里，你要更体面更有底气地活着。」